1997年,注定是每一个韩国人不能忘却的年份。
这一年,韩国支柱企业一个接一个地倒下,韩元一点一点的崩盘,韩国民众眼睁睁看着自己奋斗而来的家产不断贬值,恐慌充斥着每一个人的心头。
一年之后,“雪崩”正式到来。
韩元不值钱了!韩国20年汉江奇迹积攒的美元一朝殆尽,国家从蒸蒸日上的繁荣鼎盛,突然向无尽的深渊滑落。
民众哭喊、崩溃、从高高耸立的摩天大楼一跃而下……韩国人手足无措,不知是谁先发出了号召,人们之间突然开始流传:“把金子交给政府,我们自己拯救自己”。
韩国民众爆发了前所未有的民族凝聚力,每家每户不计较得失,无论是祖传的金首饰,还是压箱底的金子,统统被各自的主人无私捐献给韩国政府。
一场浩大的国民自救运动拉开了帷幕,在此期间,政府一共接受了来自民间价值近20亿美元的200余吨黄金,众人拾薪垒出了万丈烈焰!可这烈焰,却被国际资本用一小杯“水”尽数浇灭。
时间回到1953年,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备受全世界瞩目的朝鲜半岛战争结束,朝鲜半岛以“三八线”为界,南北各自建国,李承晚战后把握了南面大韩民国的政权。
李承晚掌权以后,一改战前“民主自由”的政治面孔,大搞个人崇拜和独裁统治,大兴政治斗争,排除异己,不仅如此,他还将政治斗争扩展到民间,血腥镇压民主运动。
在李承晚在职期间,韩国囿于政治斗争,不断内耗,发展几乎没有起色,经济基本靠美国援助。
1960年,李承晚彻底丧失了人心,被国民驱逐出境,在经历过两年混乱的政权更迭后,奠定了韩国今日发展格局的男人出现,这个人叫做朴正熙。
朴正熙军人出身,当政初期用军人的强硬手腕,推行扫盲等一系列直接关系民生的措施,为了振兴经济,他还推行了“五年计划”,其中最引人瞩目的就是货币改革计划。
李承晚政府时期,贪官污吏横行,政府超发货币,通货膨胀情况极其严重,为了解决混乱的货币现象,朴正熙推行了旧币与新币10:1的兑换比例,强硬地将韩国的经济拉回正常轨道。
货币改革如火如荼地推行,朴正熙的脚步却没有停止,当时的韩国,明明已经从实际战争状态走出了近十年,但1961年的人均GDP,却只有可怜的82美元,不足同时期日本的七分之一。
战后至1961年,经济增长率更是只有令人发指的3.9%,这其中,也有韩国本身就不发达的原因。
朝鲜半岛自明朝开始就遭受日本的侵袭,在近代,清朝国力衰微之后,干脆沦为了日本的殖民地,错失了早期工业发展时机的朝鲜半岛,南北分治后,韩国工业基础薄弱的可怜。
1961年韩国国民经济中,农林水产业占了大头,俨然还是一副落后的农业国的模样。
为了改变这种局面,朴正熙开始了一系列“共化”改革,他用手中高度集中的权利,亲自过问经济生产环节,实行政府宏观调控的经济发展模式,并且新政府一系列政策法规,全部围绕政府制定的经济计划。
韩国根基薄弱,发展较慢,即便是整合了资源,又量体裁衣制定了符合韩国经济形势的法规政策,韩国想要“咸鱼”翻身,力量依然不够。
对此,朴正熙决定继续追加“猛药”。
一般情况下,整合资源是为了集中力量办大事,这个“大事”在朴正熙看来,就是发展外向型经济。
本土民众穷苦,消费能力有限,仅靠自身,只能循循渐进地发展生产力,刺激经济发展,但发展外向型经济,吞吐外来资金却是一条快速发展的捷径。
为了加强对外竞争,朴正熙需要的是能够抗住风险的大企业,因此整合资源势在必行,可韩国本质是资本主义国家,固然可以靠强硬手段整合资源,之后并不能收归国有经营。
于是,朴正熙便决定效仿日本,把集合的资源统统拿出来扶持几家大型企业。
他首先有计划地指导几家企业吞并同质化企业,消灭无序竞争,直接形成规模经济。
至于怎么选主体企业,朴正熙采用了粗暴的“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不听从政府计划指导的直接制裁,听从政府计划指导的放开贷款等一系列帮助。
为了帮助这些企业的成长,朴正熙还顶住国际压力,为本国设立了高额关税壁垒,并通过其他非关税性政策,基本杜绝了外资对民族资产的侵害,还专门设立“国货补贴”,提倡民众只买国货。
同时,为了帮助这些企业能够走出去,政府还为国际竞标、购买原材料等保驾护航,企业在这些环节中没有钱,或是给予贷款,或是政府直接拿信用担保。
这么一套政府为企业输血的措施下来,韩国政府很快就没有钱了,朴正熙一边从国际上贷款,一边将国家银行利率上调,吸引民众储蓄。
可这么做就是饮鸩止渴,韩国虽然一步步走向经济发展的正轨,但始终背负着高额的债务。
另外,企业的性质一直属于私人,朴正熙当政,尚能使用强权控制这些吸政府、民众的“血”长大的企业,一旦来自政府的强权消失,把持着各项民生的大企业,极容易操纵整个国家。
拿今天的三星来说,有人曾言:“韩国人一生离不开三样东西:死亡、税收和三星。”
李承晚政府时期,三星商会创始人李秉喆就借李承晚的私有化运动,吞并了三家国有银行,建立了横跨金融、制造、物流的巨型企业。
朴正熙上台后,李秉喆虽然短时期内受到清算,但朴正熙需要这些巨头企业,乘着朴正熙的东风,三星将旗下的传统制造业转向电子制造业,因为缺少竞争对手,三星很快成为了韩国电子产业的唯一支柱。
朴正熙死后,剩下几任总统“萧规曹随”,没有对日益强盛的三星进行制约,给了三星迈向寡头的机会,进入21世纪互联网时代后,三星迎来爆发式增长,政府再也无力压制三星,在三星的侵蚀下,韩国慢慢有了“财阀国家”的称呼。
回到60年代,朴正熙的各项举措起到了奇效,韩国过剩且廉价的劳动力涌入劳动密集型产业,生产的初级廉价工业品为韩国创下大量外汇。
朴正熙没有把这些外汇储备起来,而是第一时间花了出去,引入了一批先进的技术,同时开放一定的市场壁垒,流入一定的外资为政府是“松绑”。
为了进一步提高发展速度,朴正熙大力发展教育事业,推动培育能够适应不断产业升级的人才。
集中发展的大企业政策在1976年初露锋芒,那一年,韩国企业首次出现在美国《幸福》杂志的“美以外的世界500家大企业”。
60年代初韩国在扫盲,1976年被美国注意,1988年韩国举办奥运会,这是怎样的发展速度?不得不说,朴正熙的发展措施起到了奇效。
1979年,朴正熙死于刺杀,其当政的18年里,韩国平均GDP增速8.8%,韩国其后的两位有名总统,全斗焕和卢泰愚,依靠着朴正熙留下的模式,在后续全、卢当政的14年中,韩国GDP增速始终保持在7%左右。
前前后后一共30余年的高速增长,到1996年,韩国人均GDP已经达到了10645美元,达到日本同期的三分之一。
用三十年的速度走过发达国家200-300年的历程,韩国缔造了属于自己的“汉江奇迹”,成为了“亚洲四小龙”,风光无限,甚至在一些领域上超过了欧美国家。
可打开了资本的潘多拉魔盒,终究是要付出代价的。
同样是1996年,伴随着韩国的发展,用人成本逐渐升高,过去廉价、质优的劳动力优势不复存在。
此时,韩国虽已经完成了轻工业—重工业—产业结构调整,一度迈向发达国家的产业结构,但韩国尚不能媲美欧美等发达国家的先进,下不能与中国和东南亚国家比拼,陷入经济增长停滞的尴尬的局面时,内忧外患来势凶猛。
1997年开年,韩国排名第14名的大企业,韩宝钢铁轰然倒地,对外宣布破产,紧随其后又是韩政府支持的几家大型企业开始倒闭——产品在国际上竞争力与日俱减,无力继续经营。
年中,就在韩国想办法拯救几家倒闭的“民资骄傲”时,国际金融巨鳄索罗斯瞄准所谓的“亚洲四小龙”,挥舞着镰刀,开启了收割模式,直接引发了全亚洲金融危机。
泰国第一个倒下,虽然镰刀还没有落在韩国头上,危机却已经开始波及韩国国内——金融业的动荡导致国际市场,经济风向偏向保守,韩国出口型经济受到影响巨大。
这就是韩国出口型经济的悲哀,但朴正熙当年想要快速发展,又不得不这样选择。
韩国国土面积小,人口少,难以容纳庞大的经济体量,就算发展多年,有了高水平的制造业,生产的产品自己也难以消化,只能发展出口贸易。
发展出口贸易必然面临着竞争,要么和别人比价格,要么和别人比质量,朴正熙是有野心的,当年用赚来的外汇引进技术,就可以看出朴正熙并不想走薄利多销的价格战,而是通过升级产业结构,售卖高附加值的产品赚取更高的利润。
赚到更高的利润后,又把钱投入到了产业升级中,同时还要给企业大量的优惠、补贴。
照这个模式,韩国一直保持高负债率,但最终会完成从输出产品,到输出最高回报率的技术和资本的升级,那么问题来了,世界市场就这么大,多一个国家输出技术和资本,世界的另一方美国就会多一个竞争对手,美国会坐视韩国完成最终升级吗?
因此,在朴正熙死后,美国就或明或暗地开始对韩国进行制裁,封锁先进技术流入韩国,使得韩国自80年代开始,产业结构升级一直不顺利,但韩国民众已经习惯了高速增长,全、卢两位总统不得不继续保持原有政策。
这意味着在别人把路堵死的时候,韩国选择“撞南墙”,如果那时的韩国和今天的中国一样,有庞大的内需,在风险来临时,尚能自保,可我们一早说过,韩国没有,那么韩国必然要经历这一遭。
多年以来,韩国砸的钱勉强能和赚的钱还能持平,但遇到产品竞争优势下降、出口贸易紧缩,赚的钱减少,韩国在国际资本收割到来之前,已经乱了阵脚。
按常理来说,收入减少,企业不至于轻易地就倒下了,怎么也有现金流撑过一段时间,可韩国经济畸形就在这一点:企业也保持着高负债率。
一方面是受政府激进经济政策的影响,但主要是企业受到政府“大企业多元化”的要求影响,说白了,政府要求摊子铺大,又给了极其宽松的贷款政策,致使这些企业负债率比政府负债率还吓人。
还是拿三星举例,1996年三星的负债率高达267.1%,净利润率仅0.2%,这种恐怖的数据,政府并没有任何举措,因为跟三星差不多的企业比比皆是,比如现代的436.7%、LG的346.5%……从某种意义上讲,韩国政府并不觉得这是事。
但当金融危机来的时候,韩国再追悔也已经来不及,索罗斯后来虽折戟香港,但他造成的影响并没有消失,出口不景气直接引爆了韩国一个又一个债务大雷,全国经济一落千丈。
在这种情况下,外资纷纷抛售手中的韩国资产,甚至把持有的韩币换成国际通用货币美元,韩元汇率本就受经济影响一落千丈,需要韩国政府使用外汇抬升,被外资换走大部分,韩国的外汇很快就见底。
没了政府托底,韩元彻底崩盘,货币贬值虽然有利于出口,但快速贬值,商品价值暴跌则是一场灾难,另外,货币贬值引发了通货膨胀。
出口受到影响,工厂大面积停业,许多人本就面临失业,生活难以为继,通货膨胀之下,物价飞涨,民众更加走投无路。
可韩国政府也无计可施,无奈之下,韩国只能找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借钱。
本以为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会出手援助,却不想以美国为首的欧美国家,把控着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拒绝了韩国的请求,但提了一些要求。
这些要求包括入股韩国多家大企业、更严苛的驻军、根据国际国币基金组织的设计进行改革等直指掌控韩国经济命脉的举措,韩国一开始并没有答应,抱着微弱的希望转而向邻国日本求助,得到的同样是拒绝的答复。
于是,韩国发生了文章开头的捐金救国事件。
金子是比美元还要“硬”的硬通货,可那一年,偏偏是国际金价近20年来最低点,民众的金子并没有兑换太多的美元,根本撑不过这一场危机。
走投无路的韩国只能答应美国的要求,拿回了550亿美金拯救了危在旦夕的韩国。
可这550亿美元是那样沉重,在美国趁人之危,对韩国釜底抽薪以后,韩国基本丧失了反抗的可能,美国想买哪个优质资产就买哪个资产,国有资产也不在话下。
550亿美元花出去,韩元是被挽回了,但韩国整个国家,也快被美国买下来。
卖国自救听起来悲壮,但背后却是深深的悲哀,“卖国钱”拿到手上,只是帮美国资本买家收拾了凋敝的烂摊子,资本涌入韩国以后,他们会悄无声息地把这些钱赚回来,韩国徒留一个“卖国自救”的名头,国、财两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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